回来,那就是她可用的兵刃,如果她死在天庭,那就是她换取好处的筹码……连她的母亲也不会管她。
在那一瞬间,她忽然明白,她虽然有一枚魂珠,但这是没有用的。长晔的爱情令他疯狂,但那也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一个陪衬。他如果真的是爱情至上主义者,霜序就不会死在刑台之上。文宜即便来了也没有用,爱情只是他鲜花着锦时更加美丽的一个陪衬,但并不是他优先选择的东西。
她利用了自己的妹妹,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筹码。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,能拿命交换的,只有性命。
彤华已经长大了,她已经做过不止一件不肯让人知道的事,她清楚自己已经变了,只是她在装作不变,不肯让身边的人用陌生的眼光看她。
但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,而现在就是那一天。她有些通体发凉地问雪秩道:“阿秩,我可以利用你的存在,来欺骗天帝吗?”
雪秩那时候,已经不再是彤华亲密无间的同伴了。她是被衔身咒限制的魂魄一缕,她已有了太多不足以探知外界和彤华心意的时候,她知道在那些时间里,彤华已经有了她自己的思想。
她已经不是一个遇到什么事,都需要听她建议去做的小孩子了。她有了自己的主意,并且主动开口向她提问——我想要利用你,你答不答应呢?
其实有衔身咒在,她可以不用问的。
但是她已经这样问了,雪秩都仿佛看到她被逼到死路上的绝望和胆怯了,她又怎么拒绝她呢?
于是她回答道:“可以的。”
只要故布疑阵,让长晔认为,彤华不是彤华,而是或许在当年沉睡下去的雪秩,这样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。
但这样做是有问题的。
彤华一旦不是彤华,一旦让她成为了雪秩,那么彤华就只是雪秩沉睡所用的容器,她存在的意义就会被彻底抹杀。他们也许会要雪秩死,也许会要雪秩生,但那都是对雪秩而言。
彤华将不复存在。
雪秩想:真的值得吗?抹杀掉自己,换一个心上人吗?
她感情最炽烈的时候,也没对他做到这个份儿上。原来他没有说错过,原来这世上的感情居然真的是炙热赤忱,原来她是真的毫不足够。
她向彤华再一次确认:“你可以这样做,但自此之后,你要永远这样演下去。你可以做到吗?”
彤华非常坚定地对她道:“我可以。”
但是我不可以,暄暄。
雪秩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这个疼爱的孩子,想,但我不可以让你永远都作为雪秩活着。
她已经死过四次了。前三次,她不甘身死,奋力复生,要为自己的枉死讨一个公道,她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,让她的心上人、让杀她的凶手好好地看一看,她要他惊,要他怒,要他怯,要他的脸色为了自己而变化无常。
直到最后一次,她看着杀了她三次的心上人,想,原来你也没什么意思啊,符舜。
她的喜爱并不是全心全意,所以当七情断绝,看他也就不过如此。
当她不再执著于情爱,她就可以看遍这天地人间。高逸君可以胜过千山万水,原来也只是她从前眼界短浅的粗见。他并不特别,特别的是这个世界,是她的目光所及。
当她爱上这个世界,当世界也都在她眼中,她便始觉此生足够,便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甘愿将性命献给这浩瀚尘世。
她并不再执拗,如果平襄没有唤她回来,她一点也不想重新活过来,正如在此时,她确信彤华即便改变,依旧是她会疼爱喜欢的小女孩,她还是想要她好好地长大,直到走出定世洲这一个美丽的困境,看到三千世界的无垠广袤。
长晔问彤华道:“我可以放过此事,但我要对殿外诸天仙神做个交代,你有什么想法呢?”
他笑着,心思却蔫坏:“你要知道,这样的重罪,我即便是给他一道九天玄雷,也是不足过的。”
彤华在心里问她道:“可以吗?阿秩。”
雪秩在她耳边轻声道:“可以。”
今日之内,什么都可以。她当然会护着她,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。
她那样相信她,即便是在离虚境,她也能保住她的命,所以今日也一样。
彤华走上刑台的时候,雪秩默不作声,凝聚了自己全部的力量,打算冲出她的躯体。她不曾有向生之心,所以此刻向死不过宛如归去,毫无恐惧畏瑟之意。
但就在那一刻,她听见彤华对她道:“阿秩,再见。”
她感到彤华忽而转过身直面天雷,体内衔身咒立时发作,将她雪秩独有的神力灵息尽数抽归所有,而后将顷刻间脆弱不堪的她推出了体内。
天雷落下的时候,她清晰地看见彤华锐利的眉眼。她有一双和神主平襄一样目光的眼睛,也有一双、和始主雪秩一样目光的眼睛。
第五次了。
天雷击穿了那一枚小小的魂珠,将她最后未曾成形的思绪也一同抹杀在世界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