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非要从她这里得个答案不可:“既是二人相对,总该有一边得了好处才行,这般让彼此都难过,你又为了什么?”
彤华道:“我如此选,难道没让你们得着好处吗?”
“这又算什么好处?”
步孚尹嗤笑着驳她道:“非要离开你不可,这又算是什么好处?”
彤华因此言喉头微哽,顿了片刻方道:“你当我是个什么稀罕物,非要得了才算好吗?”
步孚尹道:“便算你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,非要将我们通通都丢了,难道你管天管地,还能管我们瞎了眼睛,非要拉着你往怀里藏吗?”
他直白地望着她道:“你非要我将话都说尽了,才能信过三分吗?”
他因有家族重负,其实甚少与她说太绝对直白的话语,可她已经逼得他说了好几回。她有些悲戚地看着他此刻赤忱的眼睛,想,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真心。
喜欢或者不喜欢,爱或者不爱,即便是再有城府、藏得再深,也总会从细枝末节之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踪迹出来。狐狸的尾巴藏不住,爱人的眼睛也是一样。哪怕是在争执的时候,他口中的话说得再冷硬,眼里也总忍不住地要窃看于她。
他本来就长在自由自在的大荒,他自小以来的生长环境之中,本就习惯了直来直去地表达爱恨,本就习惯了热烈深沉地去爱去恨。哪怕藏了,也遮掩不住天真的本心。
她有这世间最明察秋毫的一双眼睛,她当然能看出他这不掺虚假的真心与真爱。
可是她永远也难以启齿,他对她的一切爱意都建立在他不知真相的基础之上。
又或者说,这份爱意建立的基础本就不复存在。空中楼阁再如何富丽堂皇,等梦境破碎,归于现实,立刻便要轰然倒塌。
所以,话说尽了又如何?
他说出口的话,从来都不取决于她是否相信。
步孚尹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一点难以遮掩的绝望,心中也因着她的退缩而一沉再沉。
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绝望,每次当她流露出这样的绝望,就意味着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一点艰难的关联又要再度断绝,世事又要再度将他们推回到最初的位置。
他一直不解,一直想问,到底为什么,到底是为什么呢?
而她永远不答。
她就只会用言语和行动对他说,你走罢,你退回去原来的位置罢,你离开我身边罢。
可天道让两人相遇,不该只是为了完成一场注定为了分离的恶作剧罢?
他想,他已经容忍过一次又一次了,他也该撇下对她的那一点容忍和心软,好好地强硬一回,就像她不由分说地决定自己的来去那样,也逼着她将实话说尽,逼着她站在原地不许转身才好。
彤华在袖中攥紧了手指,逼得自己沉静下来,就着他此言问他道:“你要我信你吗?孚尹,你当真没有什么秘密一直瞒着我,不能让我知道吗?”
有关那一段在离虚境的旧事,又或者有关大荒旧族在外的藏匿,他也有永远不能告诉她的事情,他总有自己的立场,可惜的是他们的立场从来对立。
她感到自己肩上微变的力道,心里邪恶的那一部分再一次在这样重要的关口占据上风。她有些残忍地想,瞧,即便是你,即便是爱人如此,也有绝对不能告诉我的事。
“我没有。”
他最后说。
她听着这话,笑了一笑,那笑意完全就是一种讽刺,在嗤笑他也不肯信她、也有所隐瞒的行径。
但这一刻逼到绝路的难堪也只是点到即止,彤华很快转移掉了这个话题,调整好了情绪向他平静开口道:“你不愿走,就不走罢,但这件事,你不要再插手了。”
她不是在商量,而是在告知,在提醒他不要再动任何想要从中转圜斡旋的心思。
“这不是我和昭元的事,接下来发生的一切,都会是尊主做好决定的安排,不必选择,只需接受,不仅是我,也有昭元。但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,就当是考虑考虑你的未来,不要踩进这趟泥潭。”
这就已经是在示意他事态的严重了。
即便是如今已到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形,也只是刚刚开头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