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他只在心里得意自己面皮生得好,教裴怀玉有钻研的兴致。
却不知裴怀玉将手掌一翻,掌心红线隐没,是预备催动蛊虫的动静。正如那天春风楼巧遇,裴怀玉也翻动手掌,好引那晴乐的小毒发作彻底,以教魏春羽早些认清那人面目,早些启程。
而当下,裴怀玉仍面色如常,贴心道:“半天,你再睡会儿?”
魏春羽摇头:“睡不着了,你给我讲讲你知道的,紫微山和我母亲的事儿吧?”
“想听什么?”
“裴魏两家势同水火,怎会分娶一对姊妹?”
“所以阿魏,令尊并没有将你母亲接过门,不是么?”裴怀玉缓声轻道,仿若怕激着了他,“那些过去之事,连我也只是听了三言两语。只是你大可信我,因着令慈的墓碑都是家母亲刻,而自家母病逝后,知道那墓碑在何处的活人,也只剩我了。”
一点日光溅进魏春羽的茶盏,又跃动而出直刺他的眼睛,良久才挤出一句:“她葬在哪儿,连秦烛都不知道”
裴怀玉含糊“唔”了声,问他:“她对你好吗?”
魏春羽没有答,只道:“她生下我时,我们就住在暗巷里,靠她用竹子编些小玩意度日。那时大家都叫她,竹娘。虽然你也知道,没什么人稀罕那些工艺,我还是得到处讨饭吃过得同现在没法比,只是那时我还有母亲。”
他本想接着说点什么,但话到嘴边一拐,问裴怀玉道:“这些你怎么到现在才说?”
“你我相识之初,彼此生疏,我如何好越过你父兄同你说起母亲,岂不显得我居心叵测、奇怪得紧?”裴怀玉自他手中挖过拼合的圆玉,抬手为他戴上,末了又略后仰了去,将眼前人看个周全。
“怪不得我们长得那样像,”指尖划过一段滑溜溜的绸料,魏春羽伸手揪住了,虚挂于唇角的佻达的笑也压不住忐忑,那两字落得极轻,又柳梢似的点在谁心里,“原来玉铮是我哥哥。”
这副模样,活像个好诓的呆货。谁来随意搪塞一番,他便要深信不疑了。
一瞬的恍惚,而后裴怀玉忍不住笑开了,他有些吃惊地发现自己心内舒畅——毕竟骗十九岁的自己喊自己哥哥什么的,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。
尤其前一刻这人还在疑心自己,后一刻却如被驯服了般,依赖又欣喜。
“哥哥,这样的理由真真比一见如故可信多了。”阳光落在魏春羽扑簌簌的睫毛上,他描摹着裴怀玉与自己相似的面容,心里再无猜忌和恐慌,而是踏实。
裴怀玉若有所思道:“只是阿魏,我过往说的一见如故也是真的,你可不要当那些都是信口胡诌”
要说裴怀玉没有恶意,至少暂时是这样的。他还忙着接近魏春羽,既为了获取信任方便蛊虫亲近以助夺舍,也为了加快进程看到前世被毁前的完整石室。
但等到再过些时日,少年经历些打磨,大彻大悟了,那就不一定了。对待那样一把危险的好兵器,裴怀玉要去剑取鞘。
裴怀玉的目光牢牢扒在魏春羽身上,叫魏春羽疑惑地望向他:“怎么了,玉铮?”
裴怀玉微微摇头,噙笑望向窗外的光影——
外头的树枝已颤巍巍托起几枝花,春光在花瓣尖尖晕染成一团炫目的白,吹来的风里隐约裹挟着游人的歌咏,是个适宜启程的好日子。
第13章 第十三章 阳澄江几经波折(一) 新旧……
春江潮水之上,自落拓山那头,一叶扁舟悠悠飘过来。
仓松年就在舟尾,随着水波轻轻送肩,后推,再送肩虬劲的臂肌在单衣下显出鼓鼓囊囊的形状。
这一切的动作都不必过脑,他生来就是个船夫,也和这片江水有不解之缘。养父常说:“这条江水护着阿年哩。”因为他就是在一只小木筏上,顺着江流递到养父面前的。
那时他被裹在沾了血泥的锦缎中,昏了过去还在抽噎,像一只可怜得要断气的小奶猫。养父伸手将他抱了起来,但身体还未直起,便定住了。